来源:本站 发布:2018/11/5 隶属于:银苑撷英
周汝昌讲唐诗宋词,说“千秋一寸心”,虽今人与古人隔着千秋,但若心意相通,便可通过诗词,欣如晤面。这个说法我很赞同。
唐代诗人李峤有首诗叫做《风》,“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全诗不用一个“风”字,却句句都在写风。有人赞其工致贴切、生动形象、气势磅礴,但我小的时候读这首诗,便觉得没有灵魂。
后人王夫之《夕堂永日绪论》论此诗“裁剪整齐,而生意索然”,很痛快地切中其病。确实,诗词如果没了灵魂,读来只会觉得干巴巴、索然无味。但反过来想想,若整首诗词都被作者的灵魂绑架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宋词里就有太多的“满眼愁肠先已断”“愁肠已断无由醉”“暗断肠、花阴偷移”,那些个心思细腻敏感又脆弱的作者,真正是看到残花也断肠、看到枯叶也断肠,听歌了断肠、喝酒了断肠、失恋了更加要断肠,让人不忍卒读,这也确实太夸张。
在诗词里,十分的灵魂,若露了十二分,美感也就顿时减了七八分。若露出了七八分,像是“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这种欲说还休、偏偏让你琢磨不透的景象和心思,却往往能够成就十二分。
物本无情,而人自多情。这无论是七分还是十二分的灵魂,便是千秋的寸心。都是古人在刻骨铭心的哭笑念想中穿过真实的分分秒秒,向我们走过来的。这千古流传的,不是文字也不是格律,而是那一颗颗可怜的、透明的、破碎的、忧愁的心。再普通的春花秋月,遇上了胸中有千壑的文人,也会变成不普通的神来之笔。比如红的花、绿的叶,碰上心情好的词人,可能是“红肥绿瘦”,碰上心情不好的词人,也有可能会变成“惨绿愁红”。诗词是通往古人的一道门。隔着这道门往里看,就会发现一个与现实别无二致的世界。“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就在身边,“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尽在眼前。今天的我们所没有的,是诗人那份举杯邀明月的情怀和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寸心”,以及能够将这“寸心”拿捏得十分妥当的才情。
仍以风为例,“风”在古人的诗词文章里,是一个经久不衰的意象。但它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不像“月”“柳”“秋叶”“秋蝉”“鸿雁”,让人有固定的联想。“风”在刚刚得胜归乡的汉高祖刘邦的眼里,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充满慷慨豪情;在遭遇黄州之贬的苏轼眼里,是“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满心旷达超脱;在送别故人的柳永眼里,是“杨柳岸、晓风残月”,一腔柔情似水。“风”这个意向贯穿中国文学的始终,从诗经·国风,一直到今天,都是很多文人钟情的对象。有人悲风无情,也有人叹风多情,还有人笑风薄情。以至于“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连风吹落的树叶、吹下的花瓣、吹动的衣角,一时看在了文人的眼里,也就落在了他们的心里,成就了很多文学史上的经典。欧阳修的《秋声赋》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写秋风的文章。时年五十三岁的欧阳修,秉烛夜读时,风正从屋外的树间吹过来,“悚然而听之”,感叹“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物劳其形”,笔法潇洒自如,感情节制内敛。最难能可贵的是,写这篇文章时,他正仕途顺达、身居高位,却能发出“物既老二悲伤,物过盛而当杀”的感慨,生出“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的悲凉心境,令人十分感佩。
欧阳修过后一千年,物换星移,沧海桑田。唯这一场一场的风,仍在地面上长长久久地吹,吹得树上的叶子落了又绿了,河里的水干涸了又涨起来了,身上的棉袄脱下又穿上了。或许在某个稀松平常的午后,你穿过马路上的一段树荫,天上的云悠悠散开,身边的小鸟忽忽飞动,葱郁的梧桐无声而立。这个时候,风就慢慢吹向你,吹动你的衣角和头发,把时间偷偷吹进你的身体里,吹进你的头脑里,吹进你眼角的皱纹里。而此刻,如果你正好带着一颗平静美好的心,我想,这便是生命的意义。
(南京银行镇江分行 顾亚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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