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皖东天长。相传天长是唐玄宗李隆基为纪念自己生日千秋节而特设的一个县，原名“千秋县”。

    四十年前的天长，和众多的安徽农业县一样，老百姓还在为温饱苦苦挣扎。那时候，我才五岁，少年不识愁滋味，只知道整天和一帮小把戏在乡村田野里疯玩。丁点儿的小事都能让我们热闹大半天。偶尔来个挑货郎的、爆米花的，后面立马就像长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在几个村子里转悠小半天。

    记忆中有一天，隔壁张爷爷家的小猪崽吃食不利落，特地请了公社的兽医来给小猪看病。一帮小把戏很快都知道了这个大新闻，把张爷爷家的猪舍都围了一圈。张爷爷在小院里放了一张四方桌，破旧的桌子一条腿还用两块砖头垫着。小把戏们挤过来、挤过去，饶有兴趣地看兽医用开水烫针头、针筒。不晓得哪个讨债鬼挤到了四方桌，竹壳热水瓶在桌子上晃了几晃，“砰”地一声炸在地上。小把戏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作鸟兽散。晚上，白天围观的小把戏们毫无意外地领到了一顿“巴掌亲屁股”。

    爸爸妈妈们白天都在生产队里上工，晚上回来还要伺候我们这帮小祖宗，实在是焦头烂额。当年九月，我就被送到了村上的小学校，不求能识几个字，只求能让老师代为看管。村上的小学只收我们和隔壁刘庄生产队的娃娃。学校只有一间土坯茅草房，一个老师，负责一到三年级的语文和数学。一年级学生上课的时候，二、三年级自习；三年级学生上课的时候，一、二年级自习。在一个老师、三四十个娃娃的陪伴下，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

    三十年前，我上初中了。农村早已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爸爸在邻村的砖瓦厂打工，妈妈带着姐姐一天到晚伺弄着家里的七八亩责任田。一到放暑假，我也要帮着一起做家务。放牛是家里最轻巧的活计，毫无例外就成了我这个老幺的专职工作。天还蒙蒙亮，我就睁着惺忪的双眼，牵着老牛，踏着露水出门。傍晚，太阳还火烧火燎地挂在天上，我又要陪伴老牛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直到天擦黑才能进门。

    放牛可不是件轻松的活计。盛夏早晚的苍蝇、蚊子、牛虻，一叮就是一个大血疤。当初一起疯玩的一帮小伙伴，一个个牵着牛缰绳，挖空心思想找一块别人没有放牧过的草地，喂饱家里的大劳力。老牛要是喂不饱，半夜就从牛汪（牛汪是夏天在水塘边挖一个深度两米左右，直径四到五米的碗状深坑，装满河水，水牛卧在水里躲避蚊虫叮咬）里爬上来，站在岸边等主人。爸妈一早洗牛汪的时候，看到老牛身上的烂泥结了巴，就知道前天晚上老牛没有吃饱，免不了一顿责怪。

    除了放牛，我还要为辛苦劳作的爸妈、姐姐烧午饭。虽然就是一锅大米饭，一锅烧豇豆或是焖茄子，隔天在饭锅上蒸一盆咸菜炖鸡蛋。但是，大热天在土灶台上忙上忙下，也不是件轻松事。烧麦秸或是柴禾还好点儿，要是烧菜籽秸，火慢慢地上不来，可费劲了。用火叉挑起菜籽秸，鼓起嘴巴使劲吹，“轰”地一下，火苗猛地窜上来，经常把我们的眉毛、头发燎掉一小把。一顿饭烧下来，又是汗又是灰。那时候，特羡慕公社那些吃公家饭的干部，穿着干净的衣裳，泡一杯清茶，手上抓一支钢笔在那儿写写划划！

    一天忙下来，天黑透了一家子才能摆张小饭桌，搁在门口的晒谷场上，边吃晚饭，边看14吋黑白电视机里上演的国内外大事。犹记得电视里播放的天马摩托广告，天马摩托驰骋在大草原上，英姿飒爽的骑手突然一个急拐弯，刹住车，一只脚撑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蓦然跳出一行大字：“天马摩托，驰骋天下”。看着那锃亮的摩托车，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们能在公社里吃着公家饭，骑上大摩托上下班，人生大概没有比这个更美好的。

    ……

    二十年前，我已经在农行工作四年了。也像儿时羡慕的那些国家干部一样，坐在高高的柜台里，扒拉着算盘，每天过手着成千上万的钞票。周边的农村慢慢建起了工厂，安置小区里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拆迁农民纷纷住进了商品房。98年的商品房虽然才千儿八百一个平方，但是七八十个平方，加上简单的装修，也要十来万。“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对于才参加工作四五年的我们，那还是一个美好梦想。

    爱人在邻镇的卫生院上班，下了班还要骑自行车回家。每天来回二十公里，确实辛苦。中巴车又不准时，经常耽误上下班。夫妻两人合计了好几个月，一狠心，花了几乎一年的工资从镇江新世纪商厦骑回来一辆大白鲨踏板摩托车。每天上班先把爱人送到卫生院，下了班再带着爱人回家。骑着摩托车，沐浴着斜阳，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驰骋天下，夫复何求”的美好。

    ……

    十年前，儿子已经是四年级的小学生了。一家子早就搬进了140平方的大房子，“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早就成了现实，数字手机、笔记本电脑也已经成了千家万户的标配。我们家还花了十万元，买了一辆上海大众生产的小波罗。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家人开着小波罗，走亲访友再也不怕风吹雨淋了。

    春节回老家，外面天寒地冻，小波罗开着暖气，车厢里春意融融。后视镜里，儿子在轻柔的音乐声中打着小鼾，小脸蛋像红苹果一样闪着诱人的光泽……

    春风化雨，换了人间。

    儿子已经是大三学生，小波罗也换成了帕萨特。开着帕萨特，行驶在高速路上，发动机吟唱着欢快的歌。爱人用智能手机浏览新闻，儿子戴着耳机沉浸在音乐的海洋里，一切都仿佛在梦里一样。

    40年的时光，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坚持改革开放，坚持发展经济，推动着我国经济实力、科技实力、国防实力、综合国力不断提升，高铁、无人机、量子卫星、国产大飞机C919……逐渐走在世界前列，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指日可待。

    我们的日子也仿佛插上了翅膀，在蓝天翱翔……

（农行新区支行 李长春）